大胤国曾建有四大书院,鼎盛时期与国子监地位相当,门下弟子无数,多居高位而品性高洁,为世人所称道;其中以松石书院声名最盛,即使像景相这等人物也曾在松石书院读过两年书。山长徐胤台乃是当代大儒,极为受人尊敬,由他来评判两个举子的才学,自然不会有任何一人反对。
范昉快步走过来,眸中带笑,“多年不见,山长依然健如松柏!”
“范大人!”徐胤台感慨道:“是啊!一转眼,已经过了这么多年,当年书院的旧人就剩老朽一个了。”
宫北楼、霍思修等一众学子皆上前见礼,“徐山长!”
徐胤台望向霍思修,笑容和煦,“才思不错……”
霍思修闻言,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,“多,多谢山长夸奖!”
“不过,年轻人行事还是不要太过于锋芒毕露才好!”徐胤台捋着白须,缓缓笑道。
霍思修一怔,坦然道:“去尽锋芒,学生更无退路。”
徐胤台笑了笑,不置可否。
莲花形铜香炉置于方桌正中,以一炷香为限。
绢纸铺就,彤管在握。霍思修远望江波浩瀚,百感交集,迟迟不能落笔。反观宫北楼那边,洋洋洒洒的书迹已然跃然于纸上。
霍思修深吸一口气,执笔挥毫,写下开篇第一句:“梅落江北,依依江南,摇落知宋玉之悲,凄怆重重……”
一炷香后,两幅绢纸悬挂于流杯池正中,任知宜不自禁地顺着霍思修的赋诵读而出,心中生出悲歌之感。
“忆荒岁兮飘零,惜丰年兮锦绣……江清不可俟,随水亦逐流,义理不可明,生而匪存乎………”
卫枢席地而坐,慢慢地将手中茶盏放下,静静地聆听着。
偌大的曲江之畔,安静到能听见江上的簌簌风声。
读罢良久,徐胤台与范昉相视苦笑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“霍公子更胜一筹!”
此时,没有人再去在意宫北楼的江赋究竟写了什么,也没有人记得安州王身边那位少有才名,有望位列一甲的刘泰,所有人都记住了霍思修的名字,一个寂寂无名的房州落第举子,在上巳节的这一天,写出了足以令兆京纸贵的名赋。
任知宜走到霍思修面前,声音低颤而压抑:“霍书生,你欠我的银子应该能还得上了。”
霍思修朝任知宜深深地作了一揖,“姑娘深恩,没齿不忘!”
“不用这样!”任知宜伸手扶他,双眸闪动,“我说过,我有自己的私心,承不起你全然的感激。”
“不管姑娘有什么样的私心,都给了霍某两个机会,霍某此生都会记得!”
任知宜讶道:“两个?”
霍思修心中沉静了许多,缓缓道:“一个向生,一个忘死!”
任知宜心中一动,犹豫道:“不出一日,整个兆京都会知道你的名字。如今你已声名鹊起,我们约定后面要做的事,不需要勉强!”
“不会!”霍思修望着远处重重青山云雾,神情豁然,“君子有所为,有所不为,答应姑娘的事我一定会做到。”
卫枢远远地望着二人面对站立的身影,淡淡道:“走吧!”
“就这么走了?殿下不去见一见任知宜?”
卫枢淡淡道:“七日之限已到,她会来找我的。”
苏叶轻摇折扇,缓缓叹道:“此女着实不简单啊!”
卫枢沉声道:“灵州传回来消息,任平官声清明,案子的确大有蹊跷。”
苏叶的眼神一动,“殿下想要重用她?”
“今日解州一派盛名尽丧,民间很快会起流言蜚语,她行事的确聪慧果敢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,苏叶喃喃自语道:“此女心思深沉,市侩狡滑,我总担心她不会真心辅佐殿下……”
卫枢打断他的话,“好了,那是后话。”
苏叶摸着下巴,悠悠长叹道:“没想到,堂堂解州,百年才名,居然一朝尽毁。刚才我看宫北楼临走时的眼神,阴鹜地让人肝胆俱颤。”
“解州一派,在朝中骄恣跋扈日久,迟早会有这一天。”
卫枢望着愈来愈浓的江雾,渐渐遮挡住远处的青山,“大厦将倾,时不我待!”
风起,雾终将散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