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唇外朗,粉黛蛾眉,眉心一朵花钿,艳灼其华。
如此精心妆扮,却配了一身乡野女子的素衣布裙;头巾束发,鬓丝微垂,透出几分小家碧玉的清秀。
雀琴主动开口,“女史在为殿下做萝卜糕。”
卫枢双瞳陡缩。
心跳倏地一窒,一种莫名的,复杂的情绪流窜开来。
昨夜任知宜的酒醉之言袭上心头——“我心似月,悲喜同君”。
此君为何?
是“君上”,还是“郎君”?
深思之下,竟成执念。
昨晚辗转反侧,彻夜无眠,以至于晨起之后没有一点朝食的胃口。
他去见任知宜,被告知她人在厨房,更让他惊讶的是,她居然亲手为自己做点心。
“你们出去!”
众人退下。
卫枢缓缓走到任知宜身侧。
木案之上切好的肉丁,大小不一,显然持刀之人是个做膳的新手。
任知宜放下刀,对他赧然笑笑。
因着母亲身体孱弱,父亲将她一手带大,子经诗赋、弈棋书画教了她不少,却没有让她学过厨艺、女红,待到后来父亲察觉不妥时,她已不愿长困于家中学这些东西。
“孤来吧!”
他接过她手中的刀,手起刀落,快如光影,不过片刻,食材便已备好。
任知宜看得丹唇微张,啧啧惊叹,“殿下跟谁学的?”
“在宫外生活的那几年,每日劈柴,担水,做饭,都是寻常事。”卫枢眼皮微抬,淡笑一声。
“这些事,殿下一学就会?”
“怎么可能!那时天不亮就要去河边挑水,春夏尚好,若遇上雪冻,便要进到河心凿冰取水,有一次不小心,差点掉进河里。”
她笑道:“殿下的样子,似乎很是怀念。”
“初时不适应,后来发觉这些不过是百姓的寻常生活;战乱起时,你就算想做这些都不能。”卫枢轻声道。
任知宜突然记起,苏叶无意中说过,卫枢一向不喜欢住在东宫,反而常在别院里自己劈柴,做饭。
当年嘉以之乱,她尚年幼,后来经常听父亲说过大胤内乱,十室九空,饿殍遍野,凄惨无状……
“呲啦……”
卫枢长勺一握,翻炒起来,三两油星点子落在白色的长袍上,生生玷染了一件上等的织云锦袍。
烟气浓烈,直呛入喉。
任知宜眼角泛红,掩嘴呛咳了几声,被卫枢轻推到后面,“一会儿就好。”
她望着卫枢的侧影,眼神多了几分光亮。
抿唇笑了一会儿,她笑眯眯地叹道:“原本臣听说殿下未进朝食,想为殿下做份萝卜糕,最后却是让殿下亲自帮手。”
卫枢手下动作一顿,停了下来。
“东宫有御厨,为何还要亲自为孤做萝卜糕?”
明眸沉静无波,带着些许威压,似是对这答案有执念。
任知宜一下子没了话。
她心内犹豫。
究竟该说自己不忍拒绝宫人之请,还是该说殿下乃一国储君,当重己身,以利大业?
心思百转千折。
静寂半晌。
任知宜将米粉和入水中,抬起头来,缓缓道:“我想试一试,殿下会不会看在萝卜糕是我亲手做的份上,多吃两口。”
这是实话。
她原本想得不多,只是单纯地关心他,可是看卫枢的神情,似是极为在意……
他,或许是猜出了自己的心意。
想到这里,她禁不住面颊发热,袖中指节紧握。
“你的脸怎么红了?”卫枢抬眼问道。
任知宜神色一滞,后退了两步,镇定道:“无妨,被这热油燻的。”
“哦……”
卫枢轻声应道,唇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。
——
半个时辰,木甑下鬲,萝卜糕做成。
色泽纯白,鲜味扑鼻,只是可惜不成形态,软软塌塌的,不甚美观。
夹了一块儿浅尝,软糯有余,劲道不足。
任知宜大失所望。
她嚼咽下去,眉头紧拧,“我去问问李御厨!”
“不用了!”卫枢伸手拦下她,将她拉至身侧坐下。
他敛袖静坐,执箸入口,笑若清风。
“味道刚刚好。”